知名民族植物学家:原住民是热带雨林保护的关键
马克 普罗特金博士专访:
知名民族植物学家:
原住民是热带雨林保护的关键
Rhett A. Butler, mongabay.com
2007年10月17日
生态多样性的综合保护和文化的传承,比起传统的一边设立保护区,一边为当地居民提供医疗福利的做法更为有效。
马克 普罗特金博士 照片来源: 亚马逊保护小组 |
热带雨林里生长着成百上千的植物种群,其中的大部分可以用来抵御虫害以及治疗疾病。没有人能比原住巫师更了解这些植物的秘密。这些巫师,不论男女,都对这图书馆一般丰富的植物花草了若指掌,他们无边的草药知识能够治疗从脚糜烂到糖尿病等所有疑难杂症。但是正如森林本身,由于森林退化以及年轻一代人深刻的文化转型,运用这神奇的植物药术正在迅速地消亡。原著知识的遗失和森林的破坏,无疑是世界文化和生物多样性的重大损失。
马克 普罗特金博士,是非营利组织–亚马逊保护小组的主席,(www.amazonteam.org)他正与原住民一道,努力阻止亚马逊所面临的噩运。他们一起保护南美热带雨林的生物多样性、卫生,以及文化。普罗特金不仅是世界知名的民族植物学家,还是一位有造诣的作家,其作品包括《沙曼巫师徒弟故事集》,和 《医药探索》。他曾被《时代杂志》评选为“地球环境英雄”,过去25年里,他在拉丁美洲同当地巫师一起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基于他这些年的经验,普罗特金作出结论:原住民的发展和文化传承与他们生活着的森林有莫大的内在联系,二者缺一不可。普罗特金认为,如果把原著民同森林保护行动更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话,现行的保护提案将得到更好地执行。
普罗特金说,亚马逊保护小组真正与原著居民一起合作,带领着西方保护主义者,帮助开展“生物-文化保护”运动。这样的方式在保护生物多样性、加强传统卫生体系方面效果显著而且成本低廉,除此之外,还对全面促进文化的传承和保留有积极作用。
![]() 普罗特金和阿马希纳,苏里纳美地区特里奥部落的巫医。照片来源:亚马逊保护小组。 |
“我们有这样一个信念:只有居住在森林里的原住民,才是对森林生物多样性最了解,最知道如何利用和保护森林多样性的,”普罗特金说,“我们工作的目标就是为原住民指出他们所面临的某些重大威胁:比如原住民生物知识的失传、医疗保健不到位、经济发展机会缺乏。他们没有足够的土地所有权来保护雨林免受开采,也没有法律代表。正如我们的口号说的那样,‘亚马逊保护小组(ACT)致力于帮助森林保护者保护森林!’”
2006年10月,普罗特金接受mongabay.com的采访,展开讨论了以上观点,并就亚马逊部分地区原住民面临的困境,以及如何对这一地区进行保护,提出了自己深刻的见解和看法。
追踪报道: 亚马逊人利用Google地球以及全球卫星定位系统来保护森林家园。
Rhett A. Butler (Mongabay):
在您看来,原住民面临的最大威胁是什么?
马克 普罗特金博士(以下称普罗特金): 雨林地区的原住居民面临的威胁主要有两个。第一个是社会同化–受西方文化的影响,城市、事物的品性发生变化。例如,一些人尽管在基因上还是曼杜鲁库印第安人,但是他们不会说自己民族的语言,不了解自己民族的传说,更不知道自己民族使用的植物。简而言之,他们不大可能传承本民族的文化。
第二个是环境的破坏。如果雨林印第安人赖以生存的雨林消失了,对这些印第安人的保护还从何谈起?所以无论是“我们必须保护文化”还是“我们必须保护雨林”的说法都是片面的,没有考虑到重要的载体。保护原始雨林最好的方式是帮助印第安人保留自己的文化,而传承印第安文化的最佳方式则是帮助他们保护雨林。
Mongabay:
他们对抗森林退化有什么方法可以选择?法律手段是最佳策略吗?
![]() 图片来源:亚马逊保护小组。 |
普罗特金: 这取决于在何处工作、工作伙伴是谁。如果是在苏里南南部,我曾在这里做过大量研究,这里的印第安人对自己的土地没有合法权利。这样一来,就政府的角度,他们无疑是擅自随意使用土地。所以这里工作主要涉及如何在相互有利的基础上,帮助原住民获得土地。
最基本的策略是绘制地图、详细规划,并采取保护。在苏里南,我们工作的第一步便是帮助印第安人绘制地图,好让他们可以“界定自己的土地要求”
在巴西,原住民拥有自己的土地,这是明文规定的。所以在这里的规划则侧重于规定土地界限。之后,我们的工作转移到两个地区的管理规划上来–基于绘制地图过程中收集的信息,分别同印第安人以及政府合作。
Mongabay:
从多罗西 斯坦恩谋杀案到矿场主和亚诺马马人之间暴力事件的报道,原住民同开发者的关系常常被描绘为十分紧张。你认为是这样吗?这些团体间的冲突有多严峻?
普罗特金: 这个世界正变得越来越小,而对原材料的需求却越来越大,尤其是中国和印度飞速增长的经济,这种背景下,全球各地的资源都面临压力。印第安人以及其他原住民正是从现在为世界的资源需求准备着。(准备也许从过去就开始了!)他们用自己的方式与外界打交道。问题不在于不让印第安人参与与外界的交易–而在于让他们为更好地与外界力量交易做准备,并在知情的情况下作出选择。
我认为在问题出现之前就解决它是很重要的–一旦问题发生了,问题往往更难解决。例如,在印第安地区,提前建立土地边界是很好的做法,而在偷伐问题产生之前就建立哨岗也是更为有效的。
Mongabay:
年轻一代的原住民离开森林,逐渐西化,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如何能保护文化知识不被遗失?如果新一代的原住民青年愿意移居到大城市、去油田工作,或者成为伐木工人,那么要求他们保护文化的要求会不会有失公平?年轻人是不是有时候会被误导,认为这些生活方式会比自己目前的生活更精彩?
![]() Yaloeefuh, 苏里南巫师。马克从1982年就开始和Yaloeefuh合作。 图片来源:亚马逊保护小组。
特里奥部落的兀塔。图片来源:亚马逊保护小组 |
普罗特金:特里奥部落的兀塔是我最钦佩的人之一,他来自亚马逊东北部,大约十年前,他背井离乡来到城市,在一家牛奶加工厂找到一份守夜人的工作。想象得出在第三世界国家,守夜人的薪酬有多么的低!在这里,他再也不能拿起弓箭打猎,于是体重开始降低。由于住在贫民窟,卫生条件差,他的孩子们得了疟疾。最终,他还是只有带着家人回到森林。现在,他是我们在亚马逊东北丛林的首席绘图师。他独自一人,负责东北亚马逊2千万亩森林的地图绘制工作,并负责其他4个部落的绘图师培训。我认为所有的这些热带雨林保护机构都应该把奖励颁给像他这样的人,而不是一尘不变,每次都给白人!
举这个例子的目的是要说明,他自己做了选择。迁居到城市,到了那儿,他才意识到,“这里并不是想像当中那么有吸引力的地方。”我认为,作为保护主义者,我们的工作就是要帮助这样的人们在了解清楚情况之后,作出自己的选择。我曾邀请过几个印第安酋长坐飞机,当飞机飞过那些森林退化的区域时,我对他们说:“没错,木材开发商来到这里,的确能给你们带来就业机会,但是一旦雨林被砍伐完了,到那个时候,你们吃什么?”我也带他们划船穿过金矿开采场,在那里,我说:“是啊,在这里工作确实能挣钱,但是现在水被污染了,没有水喝,也不能喝钱啊!该怎么做,选择权还是在你们自己手上。”
人们总爱谈论这些原住民与我们西方人到底有多么地不同,但是最终我们都是一样。他们想要的是什么?不过是美好的生活。他们望子成龙,也希望环境良好,空气清新。如果你跟他们说,挣钱可以,但代价是其他的一切都将消失:饮用水、草药、食物,以及朝圣地等等–那么他们将怎么选择就再明了不过了。
当然,如果他们认为白人什么都有,只要搬到城里就能和他们一样拥有iPod音乐播放器、两辆私家车、空调等,西方人的生活方式的确令人向往,于是,他们想,“让我变成白人吧,所有的好事都发生白人世界里。”但是我们得帮助他们看到现实,同时也帮助他们吸取西方文化当中的积极方面。例如,有一位酋长的儿子就利用Google地球来测定在自己领地边界附近地方,哪里有金矿蕴藏。这是西方科技与原住民习俗的完美结合。有的原住民身上涂满红色的颜料,不着衣物,阔步在丛林间,手里却握着全球卫星定位系统装置,这正是萨满巫师智慧与21世纪西方科技的理想联姻。这是两个世界最好的交汇。问题不在于西方文化和土著文化哪一个更优秀。现代社会每一种文化都有优秀的地方值得借鉴。
Mongabay:
亚马逊保护小组在帮助传承传统知识方面做了哪些工作?
普罗特金: 土著文化和知识的缺失是贫困的一种表现形式。我们正与印第安人及当地政府合作,通过萨满-学徒项目来避免文化的遗失。在该项目中,年轻人向年长的前辈们学习传统知识,这样一来,传统文化就传向了下一代。不但有年轻人像父母辈学习的搭配,甚至还有爷孙组合。
![]() Yaloeefuh,苏里南特里奥部落的萨满巫师。图片来源:亚马逊保护小组。 |
传统医学诊所完全由年长的巫医直接运行,诊所设置在村里的西医卫生所附近。在传统诊所里,学徒们可以观察萨满巫医们的行医过程,他们也能随师傅外出上山采药。事实证明,这个体系非常成功,不仅提高卫生医疗状况,还保留了部落内部医用药材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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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能从原住民身上学到什么?
普罗特金: 好像人们都被原住民的传统医学深深吸引,因为它的确神奇而有魅力–我很早以前就被它迷住了!–但是这里迷人的地方不只这个。比如这里有土著农业,他们会种植并使用各种各样的耐旱抗虫害的植物。他们也有森林及野生动物管理保护的土著知识。还有哲学、音乐、文化等等,远不止药用植物。我可不想天天生活在被麦当娜和NBA主宰的世界里。我热爱我的文化,但是我想,我在别的文化中也找到了同样的兴趣。举个例子,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北极圈之外还能找到泰国餐馆,而在千里之外的地方还有人热衷于原住民的文化和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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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保护归根到底需要资金支持。原住民能否通过自己对自然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的关注来开展保护行动?还是必须依靠外来资金支持?像生态旅游和森林产品的开发能不能解决问题?
普罗特金: 还是一样得考虑当地的具体情况。我确信生态旅游是一项非常重要的事业,但是也确实难以在原住各族人们中开展。我所我不会把它列为首选项。
![]() 普罗特金和阿玛丝那,苏里南特里奥部落的萨满巫师。图片来源:亚马逊保护小组。 |
为什么不让他们担当边境护林员,为政府工作?在边境地区的森林里往往没有政府代表–在这里,护林员可以充当政府的耳目,防范哥伦比亚毒贩、圣战组织军火走私者以及巴西非法金矿开采者。
尽管大家都关注要用植物,但是除此之外森林里还有很多可以外销的有价值的产品。例如,最近我在哥伦比亚市场上看见从亚马逊印第安地区进口的干辣椒粉和胡椒粉。想来这是因为比起从巴西进口大块的果实来,就近把它们剁碎、干燥、再运输到这里要容易得多。
虽然不像传统药材那么激动人心,传统手工艺品也非常受欢迎,尤其是旅游者。手工艺品可以在村里做好之后,送到城里的市场和商店里销售。
有很多选项可供选择,第一步,要问他们有什么,如果想要营销的话,还要问他们什么可以营销,什么不可以营销。问题的关键是让他们在了解清楚情况后再做决定。决定权最终在他们而不是我们。我坚信指导他们企业精神和自我独立的意义。我们可以通过这样帮助他们挣钱。我们是催化剂和建议者,并不是要命令他们怎么做,因为即使命令他们也没有用。也许这听起来有点过分乐观,但是我想这是帮助他们最好的方式。帮助他们准备好,用自己的方式迎接与外界的贸易,然后看事态如何发展。最理想的状态是,他们找到护林员的工作,这样的话,他们就有稳定的收入,而且是通过保护森林、而不是破坏森林得来的收入。
不像我25年前来第一次来到这里,当时他们的确需要钱,并不是为了还房贷或是买车,而是为了买鱼钩啊、手电筒啊、电池一类的东西。所以我们能做的就是在保护森林、保护文化的基础上,帮助他们寻找致富之道,不干扰他们的文化,也不破坏雨林。这并不是什么尖端的高科技,但却是非常的直接。
Mongabay:
拯救雨林最好的方式是什么?
普罗特金: 我觉得保护原住民赖以生存的雨林唯一有效的方法,便是让他们参与到保护过程当中来。保持热带雨林生态系统对他们是有既定利益的。因为他们从森林里获得水源、药物,以及制造弓箭的材料。现有的护林员往往都不是本地人,有的甚至家很远都不住在保护区内。
![]() 苏里南思琪亚纳学徒–西蒙。图片来源:亚马逊保护小组 |
这里有个生动的例子,在苏里南边境的杜姆库玛克保留地,居住着4000多印第安人,这里有一座金矿。而在靠近法属圭亚那边境的杜姆库玛克国家公园,这里面积与杜姆库玛克保留地相当,略小一些,无人居住,却有10到25座金矿。但实际上,要破坏这两片领地都不是什么好主意,因为这里有原住民手持毒箭,等待着入侵者。
要澄清的是,我并没有反对保护区–那样也太可笑了。 我要说的就是,第一,我们要关注土著地区,并未这些地区筹集资金;第二,我们要指导印第安人保护自己领地周围的国家公园保护区,因为这是他们的利益所在。审视巴西这个国家,5%的亚马逊森林被列为国家公园,却有25%的森林被划归土著居民保留地。如果我们能帮助他们守护好自己的领地以及周边的自然保护区,那么我们就在保护工作中起到了重大的杠杆作用。
要记住,我们的保护工作并不是因为可以从中索取什么。我们保护森林,并不是因为森林能提供我们医治艾滋病、痔疮,或者胰腺癌的药。自然保护还有精神和伦理方面的因素,而这些却常常被忽略。
Mongabay:
我们在日常生活当中,如何为保护雨林和土著文化出力?
普罗特金: 我们生活着的地球日益变小,如今,美国人意识到国外发生的事有可能对我们国内造成影响。我常常鼓励人们全局观思考问题,立足本土,面向世界!在国内,人人都应该支持自然保护,不论是溪边野餐还是更大层面上的黄石国家公园联盟。而每个人也都应该支持国外开展地有效率的保护行动。我们的网站是:www.amazonteam.org。
Mongabay:
我上中学的时候想当一名民族植物学家。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大概是因为化学吧–反正我终究没能实现当民族植物学家的愿望。您对有抱负的年轻民族植物学者们有没有什么建议?
普罗特金: 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旅行,探索各地,获得一些实地经验。关于在雨林植被里能够发现治病的药,有很多非常新奇的概念,但是现实当中,第三世界国家没有那么简单,所以必须亲自体验。刚开始,也可以参加一些机构的沉浸式培训项目,这些项目可能会涉及一些民族植物学工作。实地研究学校和 地球观测都提供优秀的学习项目。谈到教育,同原住民工作可能需要不同的专业背景,这得看你想从事哪方面的工作。就目前的就业市场看,我不敢说拥有博士学位就一定能找到好工作。初出茅庐的民族植物学者可以考虑植物学和人类学的双硕士学位。
马克 J.普罗特金博士简介
马克 J.普罗特金博士,亚马逊保护小组主席。该机构是一家致力于保护热带雨林地区生物和文化多样性的非盈利机构。在此之前,他曾担任哈佛大学植物博物馆民族植物保护副研究员;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植物保护主任;国际保护组织副主席;史密斯索尼恩学院植物系副研究员等职。
1994年,普罗特金博士荣获环保界最高荣誉之一的圣地亚哥动物保护金牌。1999年,《时代》杂志将他评为地球英雄,并大篇幅报道他的事迹。普罗特金博士的工作曾被PBS诺瓦记录片,福克斯公司艾美奖得主纪录片,NBC晚间新闻和今日播报等栏目,CBS人生48小时栏目,《新闻周刊》,《史密斯索尼恩》,《Elle》,《人物》,《纽约时代》,以及国家公共广播等媒体所报道。
普罗特金博士在1998年的IMAX电影《亚马逊》这部奥斯卡提名纪录片中扮演主要角色。2001年获得三项艾美奖的剧集《萨满学徒》是关于普罗特金博士工作的体现。该片由米兰达 史密斯和普罗特金教授联袂出演,在17次各种电影节上获奖。另外,他的备受关注的《医药探求》一书于2000年初出版,是普罗特金博士最新的一部著作(该书与迈克尔 施内尔森合著)。还有《内部杀手:抗药菌增多的致命性》一书于2002年9月,由利特尔 布朗出版社出版。此书一经出版,立即引来多方关注,被《探索杂志》评为年度十佳科学书籍之一。
2004年,普罗特金博士荣获罗伊 查普曼 安德鲁斯学会颁发的“杰出探险家”奖项。在2005年11月出版的《史密斯索尼恩》杂志的封面故事上,他与比尔 盖茨, 史蒂芬 斯皮尔伯格,云顿 马萨里斯一起被评选为35位改变世界的人。
马克 普罗特金博士在哈佛大学、耶鲁大学、塔夫兹以及亚马逊受过教育。